君王不能因兵多得勝;勇士不能因力大得救。

耶和華的眼目看顧敬畏他的人和仰望他慈愛的人。

 

<詩篇33:1633:18

 

***

 

朴智旻第一次見到金泰亨時,是在一個年歲懵懂,稚嫩天真的年紀,幼小男孩和一大群衣著華麗的侍衛被帶了回來,他們漂亮的衣裳染滿血汙與塵垢,白玉的肌膚有多處燒灼過的焦痕。

 

他們被關在地窖,沒有食物和水,只有無盡的杖責和鞭刑。

 

他聽見大人們說小男孩的身份是皇太子,即便是年幼的他也明白皇太子是相當尊貴的存在,不知怎麼的就大意的落入公會獵人的手裡,小男孩與所有人隔離,被單獨關在另一個房間,囚於鐵籠之中,小小的蜷縮成一團,因為饑餓而顫抖。

 

他每天都會偷偷去看那個小男孩,在大人們離去後,就拿點水和麵包給他,雖然他知道血族是不吃這些的,可是他也沒辦法給出什麼像樣的東西,小男孩從不和他說話,只會在吃完東西時對他微微一笑。

 

為了那個微笑,朴智旻可以忘記自己去廚房偷取飲水糧食的罪惡感。

 

 

 

「等天一亮就打開所有門窗,他們在陽光底下無法存活太久。」

 

「可是裡面還有小孩子……

 

「那可是血族的幼童,他們的獠牙一樣可以使人致命,我明白你覺得於心不忍,但他們可不是什麼天真無邪的小朋友,」長者慈愛的摸摸他的頭,「若放任他們長大,死的就是我們大家了,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人們啊。」

 

在長者離去後,朴智旻看著那和其他血族隔離,鐵籠裡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他的漂亮金髮和華服在連日的折磨下變得凌亂與破舊,湛藍雙瞳如今黯淡,生命之火閃滅似乎只在須臾之間。

 

他蹲下身將手探進籠裡,他知道血族怕銀器,便拿了個木製的、小小的十字架替男孩掛上,他輕輕觸摸那頭失去生氣的金髮,像是撫慰他受盡苦楚的靈魂。

 

小男孩卻在剎時之間攢緊他的腕骨,他已饑餓多時,人類的食物並不能讓他存多少力氣,朴智旻本可以輕易甩開他的手,可是他只是定定的看著那雙藍瞳,默許了一件他彷彿早已知道卻又不那麼明白的,像是要失去什麼,又無力挽回的,一件將要發生的事實。

 

他看著那雙幼嫩唇瓣裡伸出的細小獠牙刺進他的手腕,沒有想像中那般疼痛,如細針紮入,紮入深處,穿透皮肉組織,刺破血管壁,痛與酸麻交錯,他可以清楚感受有什麼東西隨著男孩吸吮的動作自那對尖牙被帶走,他的鮮血在流失,胸口也噗通噗通地被快速敲擊著,宛如不停地對他的大腦發出危險警訊,他的另一手緊揪著鐵欄杆,全然無由的悲憫自內心洶湧而上,為此他至始至終沒有發出一點疼痛的聲響。

 

他的血液被一點一滴捲入對方口中,幼小的孩子像是在啜飲得來不易的、珍貴的瓊漿玉液,趴臥於地,將他的手攢在頰畔,側過頭汲取著屬於他的生命之源。

 

不知過了多久,朴智旻開始感到暈眩及失重感,他支撐不住的坐倒於籠側,卻望見小男孩卻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眼裡流露出驚慌之色,他小心翼翼的舔舔自己被咬出來的小傷口,他看著小男孩湛藍雙瞳再次染上夜星般的光芒,唇邊一抹朱色令他看起來妖異無比又漂亮至極。

 

寂夜悄然無聲,只餘他的心跳鼓噪。

 

翌日,關押於教會地窖的血族全數遭日光曝亡,而原本囚著小男孩的牢籠,其鐵杆被硬生生撐開變形,裡頭的人早已了無蹤跡。

 

***

 

他拈起那紙羊皮紙卷靠近那團橘焰,任由火光吞噬那上頭的字句直至它變為灰燼。

 

黑暗籠罩,毫無希望,黎明前的空氣潮濕凍寒,敗亡的恐懼使毛毯也不能溫暖將士的身軀,他們依靠彼此,用顫抖的心跳使眼皮不要闔上,而長夜漫漫,太陽彷彿永遠不會昇起。

 

他攏了攏披風,握緊那之下貼緊胸口的銀色十字架,冰冷的銀被體溫煨暖,彷彿融於他的熱血之中。

 

 

「主教大人,您在禱告嗎?」

 

血族的君王乘著黑夜而來。

 

他的眼眸湛藍如大海,髮色如朝陽燦爛,面容如畫卷動人。

 

然而他的心中沒有神,沒有憐憫,沒有悲喜,如闇夜無邊無垠,如荒漠乾涸貧瘠。

 

他不知道如何戰勝這樣的敵人。

 

「是的,我每天都會禱告,」他如此回答面前的血族。

 

「即使你的主已經遺棄你?」

 

「我的主不曾遺棄我,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水波不興的眸光沉靜望向對方,「耶和華要救我們的命脫離死亡,並使我們在饑荒中存活。」

 

他念著詩篇中的詞句,聲音纏綿有韻。

 

血族的王者笑了,他的眼透著哀憫,比嘲諷還要傷人。

 

「我會使你脫離死亡,並令你在饑荒中求死不得,聖光不能再照拂你,你會失去手中的權柄,一切榮耀都不再加冕於你,你的領地會被黑暗統治,你的百姓會成為血族的糧食,你會成為這一切的罪人。」

 

即便活著,也要活在愁苦和恐懼之中。

 

他用頌揚詩句的優雅語調說出最深沉的黑暗咀咒,要囚困他的身體乃至心靈。

 

我的心向來等候耶和華;他是我的幫助,我的盾牌,」他的視線迎向他,全然無所畏懼。

 

捎帶冰霧的風削斷朴智旻頸間掛著的十字銀鍊,也斷去了他此刻唯一的保護。

 

冰涼如雪的氣息將他團團包圍,血族王者染著寒意的指尖撫上他的面龐,吐息捎帶莫名的芬芳,尖利的牙觸及他的頸項。

 

「你什麼都不會等到,你的盾牌會被擊碎,你不會擁有任何幫助。」

 

血液被汲取的疼痛並不如想像中可怕,只是那極冷的懷抱令他不住輕顫,一股寒意隨著尖牙的穿透淌入體內,融於他的血液,鑽進骨髓裡,裡裡外外的將他包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跳也逐漸變慢。

 

有什麼東西在消失,而有些東西則從體內深處滋長。

 

風起雲湧的瞬息,花開葉落的剎那,冰破水凝的霎時,盡在他的吐息之間。

 

曾經如此熟悉的一切,明明毫無改變,卻又似乎全然陌生,做為人類,仰賴神的恩典與萬物並存,卻從不曾如此細微體察萬物的聲息。

 

他再也不用愁苦炎夏之灼烈,煩憂嚴冬之寒徹。

 

他的時間凍結於此刻再不復前進。

 

非死非生,不墜地獄,不往天國。

 

別樣的躁動自體內升起,那是對血的渴望,連靈魂都要燒滅的可怕欲念。

 

……你對我做了什麼……?」

 

血族王者漂亮的容顏端著莫名溫柔的笑意,他的唇瓣如血色瑰麗,恍惚之間,還似當年那在籠中的小男孩,他垂下眉目,對方冰涼的指掌扣緊他的下頜,他被迫迎視對方,在他的瞳仁之中望見自己如今蒼白如玉的面容。

 

「我要叫你體會饑荒,棲息於白晝,再看不見天國之門。」

 

血族的王者勾勒著勝利的笑意昂然,像是踩碎人們心中最後的夢境,零落四散於霜雪之中。

 

 

這場由血族與人類展開的戰爭最後由血族贏得勝利,血族君王與人類國王簽訂不平等條約,他們保留人類國王的地位但剝奪他的統治權,教庭被廢除,所有神職人員一律撤職,拆除各地的教堂,莊園領地也由血族貴族所接收治理。

 

人們宛如被血族所豢養的家畜,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獻上祭品供血族食用。

 

自此世界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

 

 

華美的房間,血族君王踏著優雅的腳步,睥睨著床上蜷縮起來的男子,看著他因為饑餓而顫抖,顫抖至抽搐,又用著那無比堅毅的意念壓抑那股抽搐,在意志的拉鋸中反覆煎熬,煎熬著無聲的苦痛與絕望的嘶吼,嘶吼著淒切的憂傷和悔恨,悔恨著那如深淵無窮盡的折磨和對信仰的猜疑。

 

你們的地土已經荒涼;你們的城邑被火焚毀。你們的田地在你們眼前為外邦人所侵吞,既被外邦人傾覆就成為荒涼,如此,你依舊要與我抗衡嗎?」他伏低身子,將那纖瘦的身軀擁入懷中,指尖輕柔撥弄那人柔軟的銀灰髮絲。

 

神是我的拯救;我要倚靠他,並不懼怕。因為主耶和華是我的力量……」男子因為乾渴而龜裂的唇低聲吐出經文,像是在回答對方,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你是否曾有一刻後悔過當年救了我?」

 

「我拯救人們是因為他們受難,我憐憫且疼惜他們,他們背負什麼罪和未來將會犯下什麼罪行,並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他的肌膚蒼白如紙,唇瓣透著衰敗的色調,僅有一雙眼還如繁星明亮,蕩著暖洋的溫柔,金泰亨看著這樣的朴智旻,修長指尖輕撫他唇瓣上因為乾渴而有的細微裂傷,滑過他銀灰色的髮絲,最後停在他的眉梢處,忽地想起幼時他偷偷遞食物給自己的模樣,小小人兒的灰瞳承載的滿是喜悅,心中憐惜油然而生。

 

血族君王俯下身吻住那雙總是吐出悖逆言辭的唇,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帶著血珠的舌面摩擦著那人新長不久的獠牙,滿意的看著那人因為鮮血的氣息而抗拒,他將朴智旻緊抱在懷中,「忘了你的神吧,我賜給你王血,賜你永生,我才是你的主。」

 

朴智旻閉上眼,沉痛的淚水滑落臉龐,一旁殘酷的君王伏於他的耳畔,「你雖非完全的血族,但也已不是純粹的人類,如今的你,非死非生,不飲我的血便無法活下去,上帝的榮光早已無法照見,你還妄想著靈魂能去往天國嗎?」

 

乾渴如烈火灼痛咽喉,他終是伸出他的尖牙,金泰亨的鮮血滋味甘甜不可思議,滑膩的流入食道和胃裡,如同雨露澆灌大地,鮮活了萬物,令體內原本運作遲滯的五臟六腑都復甦。

 

金泰亨令朴智旻保有人類的身份,卻擁有與血族同樣恆久的生命,而這一切都仰賴他體內王血的餵養。

 

他看著朴智旻蒼白的面頰在進食後恢復血色,他的指腹輕揉著那抹人類才會有的紅暈,愛憐的親吻那雙還沾附自己鮮血的唇瓣,他細細品嘗著那份溫熱柔軟觸感,大掌也自對方衣擺滑了進去,冰涼掌心一寸一寸的撫摸、感受掌中的肌膚發散的熱意,感受在那之下的血脈潺潺湧動,如此生意盎然。

 

那是沐浴於白晝之中,浸潤於陽光而生的靈魂。

 

那是肆意感受四季流轉,因為喜怒哀樂而跳躍的心律。

 

他不曾擁有的,如今都在他的懷中。

 

 

朴智旻在金泰亨進入他的時候落下淚來,痛楚如巨浪吞噬他,自最深處被撕裂,被侵略,被操控,苦痛和歡愉都不由他,緊緊抓著男人擁住自己的臂膀直至指尖泛白,在每一次頂弄急促的喘息,無可抑止的發出淒楚可憐又曖昧羞恥的低吟。

 

全身因為男人的指掌染上一片緋色,他的雙腿被強迫分開環住對方快速挺動的腰,一下又一下的,每一次都往更深處進犯,撞擊於令人顫慄的那處,絕望的愉悅由此滋長,蝕骨快感模糊了所有思緒,於是他的眼中只能看見君王俊美秀逸的容顏,耳畔是低沉誘人的呢喃,鼻間是芬芳迷醉的香氣。

 

被摧折的身與心柔軟的承接金泰亨所有的欲望,體內的疼痛和高熱卻無從宣洩,他再次探出了新生的獠牙,將它們埋入男人的頸項。

 

血族君王如同馴養幼獸般寵溺的任由朴智旻汲取自己的鮮血,並將欲望更深的埋入他的體內,他的雙臂緊緊抱著懷中之人,「即使被如此對待,也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朴智旻抬起虛軟的雙臂回擁著男人,唇瓣貼覆他的耳,像是回答又似誓言,「主耶和華的靈在我身上;因為耶和華用膏膏我,差遣我醫好傷心的人,報告被擄的得釋放,被囚的出監牢,我謹守主的吩咐,永不後悔……

 

無論如何……

 

永不後悔……

 

 

那些經文字句如今宛若甘泉臨於沙漠般荒蕪的心底,無可阻卻地迸出憐惜與愛意的甜味,金泰亨低首吮去朴智旻睫羽上的淚珠,細碎的吻落在他的髮鬢、鼻尖及唇角,他擁緊懷中那始終溫柔的聖殿主教,低沉嗓音醇厚動人,「從此刻開始,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

 

而後,星光將長伴我們。

 

故此,陰間擴張其欲,開了無限量的口;他們的榮耀、群眾、繁華,並快樂的人都落在其中。

 

 

 

---FIN---

 

***

 

這篇原本是泰亨的生日賀文

畢竟智旻生日時也寫了賀文

覺得應該要公平

 

不過因為所以

最後也沒來得及寫完`

也想過乾脆就放棄算了

 

今天連假最後一天

還是把它完成了

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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