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朴智旻目送金泰亨走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走至自己身旁,他不明所以抬頭望著對方,「怎麼了?」
「智旻跟我一起去吧?等會也可以一起回家。」
金泰亨一手搭在他的身側,背對光影的臉龐令他無法很清楚看見他的目光變化,朴智旻露出了不甚明白現況的神情,他微偏著頭,「嗯……不太適合吧……你們……」
你們約會還得拉上我做陪嗎?
但無論如何牴觸如何抗拒,一個『不』字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口。
一路上朴智旻沒和金泰亨說幾句話,兀自沉浸在待會可能面對的各種假想情況之中,他看著車窗外瞬閃而過的車影與光源,在內心無數次責備與嘲笑自己的軟弱與無用,然而此刻退怯更不是他的作風。
他的紛亂思緒止於金泰亨搭著他的肩推開包箱門口那刻,不甚明亮的室內音樂震耳欲聾,數名男女坐於其中,朴智旻定眼瞧了一下,認出那是新人女團的幾位成員和金泰亨的幾位友人,也都是他熟絡的人。
一進門就有人熱情的招呼,女團成員們也立刻就起身問好致意,朴智旻只在剎那間便端起笑容,回以同樣熱情的招呼。
不論內心歡愁,他總是可以將狀態展現出最好的一面,多年來他總是如此,今夜的他依舊如此,雖然說出來有些悲哀,但這也僅是他日常工作的內容之一,而他已相當熟稔於這些應酬。
因為隔日還有行程,即便在刻意被炒熱的氣氛下,金泰亨和朴智旻對於飲酒仍有所節制,朴智旻捏著酒杯,看著金泰亨和那位女團成員像是被眾人遺忘般的坐在包箱最角落,大家似乎心中有所默契並不去打擾他們。
他將杯中的金黃液體一飲而盡,苦澀嗆人的滋味滿佈鼻腔和味蕾,順著食道熱辣的滑入胃裡,令人焦躁的厭倦感快速的攀升,他扯了扯衣領,努力克制著面部表情不要流露出任何不耐,他側頭轉向另一端傾聽友人們的閒話家常,但卻覺得芒刺在背,壓抑著回過身去看金泰亨的念頭不斷在大腦裡反覆警醒,間或在友人們的談話間應答兩句,並不是什麼體力活,卻讓他精神疲憊即將到達臨界點。
他不斷在心中反問著為何要跟來,明知是更加痛苦與難堪,如今親眼見到對方與他人親密無間,沒有得到應當放棄的釋懷,也沒有領會知難而退的覺悟,只有更多的悲傷心碎和不甘怨恨,他方驚覺內心之醜陋,提不起放不下,在即將失去所愛之際,他連勸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
為什麼要放棄啊?明明他才愛他更久啊。
為什麼要放棄啊?明明他才陪他更長啊。
為什麼要放棄啊?他不甘心啊就這樣拱手相讓啊!
無數的為什麼將那些不滿與忌恨,愛慕和眷戀,堆疊成一座牢不可破堅無不摧的冰山,凍入他的骨血,令他通體發涼,寒徹心扉。
不知由誰開始拱著金泰亨與對方唱起男女對唱情歌,朴智旻善盡朋友義務的跟著眾人起鬨,拍著手笑鬧著。
金泰亨似乎有些苦惱,他望了過來,朴智旻用他的笑眼回望,自認做到對友人最大的鼓勵。
他是如此虛偽,既不想失去他,又希望他得到幸福。
然而這兩個願望,又如何能兩全?
一曲方畢,金泰亨收到各方來的口哨聲和掌聲,女方漂亮的面容笑出可愛的酒窩,同時朴智旻的手掌也都拍紅了,笑得比誰都開心。
他委婉拒絕了一位女性後輩殷勤遞過來的烤肉串,低頭為自己斟滿酒液,他想自己今晚真的累了,各種意義上的。
『Miu~』
輕快的樂曲響起,朴智旻抬起頭,不知何時金泰亨靠坐到了他的身旁,眼裡閃動著狡黠的光采,他無所適從的看著對方拉住自己的手唱起可愛又甜蜜的情歌。
那訴說朋友又似戀人之間的歌詞,輕巧的旋入他的心中,金泰亨很喜歡這首歌,從前不論是在家中或是在典禮上都曾對他唱過,那時他總有種錯覺,他們就是歌詞中形容的人,他們是朋友,而他們會一起墜入愛河。
金泰亨啊,你怎麼可以撩完人家小女生,又來撩我呢?
又甜又酸疼的心情比方才下肚的酒液更加苦澀,朴智旻按耐住想哭的欲望,回應著金泰亨故作可愛的舉止。
不論金泰亨做什麼,朴智旻總是會給予足夠的支持與回應。
他終究是不忍讓他失望。
兩人回到家中已近凌晨四點,他們的行程訂在下午時分,洗漱後還有一段時間可以休息,朴智旻拚著最後一點殘存的意志將自己打理好並上床躺平。
沒有任何胡思亂想的精力,他抱著棉被沉沉睡去。
朴智旻是被熱醒的,他這些天一直覺得不太舒服,隱隱有些要感冒的前兆,那種被包圍起來的熱意,與他體內積累的寒意有些衝突,讓他並不怎麼好受,他困倦的睜開眼皮,發覺熱源來自他的背後。
「……泰亨?」話音一出的同時他發現自己的鼻音重的嚇人。
「嗯……」金泰亨咕噥一聲,大手繞過他的腰,將他往自己懷裡攬。
朴智旻翻過身去與金泰亨面對面,「你怎麼又睡這裡?」
「我喜歡嘛……」
金泰亨完全沒有想醒來的意思,大手愈抱愈緊,朴智旻深呼吸了幾次,好不容易才平復那股由熱意引發的焦慮感,他放棄似的任由自己被當成抱枕,在一陣思緒繚亂後又再次沉入夢鄉。
朴智旻真正醒過來時已近正午,他的喉嚨發乾,疼得不得了,金泰亨坐在他的床邊,眉頭微皺,大手探向他的額頭又滑至他的頸側。
「你在發燒。」
朴智旻想要坐起身,又被壓回床上,他疑惑的看著他的室友。
「躺著吧,我叫了外賣,你吃一點,等等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吞顆退燒藥就好了,」他垂下頭避開金泰亨不太認同的眼神,「抽屜裡不是有常備的藥嗎?真不行再看醫生吧,別麻煩了,下午還要錄影。」
他不想開啟這個話題,但好奇心真的是會殺死貓吧?
「今天還和她見面嗎?」朴智旻笑著問金泰亨。
金泰亨投來意味不明的一眼,他將溫開水遞給朴智旻,「今天晚上約了要吃日式料理。」
白開水滑入喉際緩解那份乾渴疼痛,明明無味,卻比昨日酒液苦澀萬分,朴智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頓時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眉目低垂專心一致盯著水杯,他們之間陷入一種奇異的沉默。
「不過我剛才傳訊息跟她說我不去了。」
「嗯,為什麼?」
「你在生病呢,我怎麼可以丟下你自己跑出去玩。」
金泰亨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水杯,他正在發燒,對方的體溫顯得略涼,卻在覆上手背的瞬間令他感到如此溫暖。
怎麼會有這般積弱不振的想法呢?如果,病得久一點,那他也會一直陪著自己嗎?
「我沒事啦,你還是跟她出去吧,」朴智旻想殺掉如此虛偽的自己,但他不想得到金泰亨僅是同情的佇足。
「傻瓜,她怎麼跟你比啊,」金泰亨勾出淺淺笑意,伸手揉揉他的髮,「你不要再想些有的沒的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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