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凜將至

 

 

大雨如幕,披罩於車窗外,一絲又一絲地瓢潑而下,重落於綠意盎然的枝葉,飛濺於柔軟盈翠的小草,遍灑於嬌嫩鮮妍的花朵,深山中日光被雲霧和蓊鬱林木遮去大半,天空宛如一片被塗抹著濃厚墨彩的畫布,朴智旻睜著眼,耳裡聽著淅瀝淅瀝的雨聲,心思倒與身後吵鬧的聲音隔絕兩半。

 

舞蹈系自辦的三天兩夜戶外教學,全被氣象預報的大雨特報給毀得徹底,他愣愣地發著呆,夏日的悶熱雖被雨水沖得乾淨,但一門玩樂的心思卻愈發懶怠起來。

 

拒絕了身旁同學玩撲客牌的邀請,他抽出包包裡的耳機兀自戴上,他盯著外頭直到雨勢漸收,只剩零丁雨珠附於玻璃之上,也蘊釀完睡意準備閉上眼好好再補個眠,事情就發生在那麼一瞬,司機一個緊急剎車,尖銳的聲響透過厚重的玻璃傳入耳裡,在所有人的不及反應和驚叫中,他們的車子已朝坡壁翻覆而下。

 

車子滾落打圈,裡頭的人也像在坐雲霄飛車似的,朴智旻先是猛力撞上車頂,還來不及呼痛又要朝另一邊滾,幸得旁邊的人也擠成一團他才沒被甩至另一邊,他在自己又滾回車地板時快手撈住椅子扶手,隨即使出平生最大力氣像八爪章魚發狠抱住椅子。

 

車子碰碰地滾著,不知磕上了什麼大石塊,車窗碎了好幾片,好幾個人就這樣掉了出去,朴智旻聽到他們的慘叫聲,只更加使勁抱著椅子。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地面,朴智旻還在頭暈,怔怔鬆開抱住椅子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指尖還在微微發抖,他看著鄰座的學弟趴在地上,便想扶他起來,沒想到這一扶,看見他的眼窩不知被什麼尖銳物穿刺,右眼一個大窟窿,濃稠的血還在不停冒出來,早沒了半點氣息,他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肩膀忽地被猛拍了一下,他手下一抖,同學屍身又重重跌回地板。

 

同系學長鄭號錫像陣風一樣由後方跑過來,同樣也見到他身邊的同學慘況,他沒說什麼,手勁卻大得驚人,急拉著朴智旻,「別發呆了,快走!」

 

朴智旻跟著鄭號錫從他身側的破裂車窗翻了出去,才一踏到地面,就聽到後面連兩聲爆炸巨響,嚇得他倆死命朝遠離遊覽車的方向跑。

 

第三聲巨響再次傳來,濃煙直竄天際,火光如毒蛇信子吞噬了車體。

 

朴智旻茫然看著眼前的一切,覺得像是惡夢一場。

 

 

「剩下的人呢?哥,你們有看到其他人嗎?」田柾國從另一端急奔而來,一張漂亮的臉有些髒兮兮的。

 

朴智旻和鄭號錫環顧了一下四周,鄭號錫搖搖頭,「沒有呢,我們兩個下來後就大燒起來了,也沒來得及顧其他人……前面還看見跳下去好幾個的……

 

「我跑了一圈,只遇上你們兩個……」田柾國看著他們兩人,眉目漸漸低垂,聲音很低很低。

 

 

遠處翻落山壁旁的車子仍在燃燒著,汽油味和莫名的焦臭味混雜嗆人,他們三人不敢靠近,朴智旻摸了摸口袋,發覺剛才為了聽音樂而置於其中的手機,他連忙拿出來檢視有無損壞,只是手機雖然完好,但卻一點訊號也沒有,這讓他們原本眼中燃起的希冀之光又滅了下去。

 

「沒辦法求救,該怎麼辦呢?」朴智旻苦惱的搖晃著手機,彷彿這麼做能夠改善一下收訊品質。

 

「要、要等不燒了上去看看嗎?」田柾國小聲的說。

 

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上不上去,結果也就那樣了,三人又是一陣憂傷的沉默。

 

「火燒成這樣,就算……我們也沒辦法救……」鄭號錫的聲音有點哽咽,眼眶也有些泛紅,但卻沒有真的哭,他在車上因為覺得冷氣太強,穿著外套,此刻正用衣袖替田柾國抹抹臉上的髒污。

 

「所以我們要走下山嗎?」山中本就較平地寒涼,又兼之下過雨,田柾國不免也覺得有些冷,他挨著有外套的鄭號錫,想藉此取點暖。

 

經過方才變故,親眼見著友人傷亡慘重,他們難過自責之餘也仍是驚乍未定,朴智旻強忍著淚意,「走下山或者走去目地的,只要能夠對外求援都好。」

 

他們今晚的行程原本是山中的溫泉飯店,但他們都沒人知道到底在哪,也不曉得還要多久才會到,鄭號錫想了想,「還是走下山吧,往上走也不知道多久,萬一迷路更糟,我們上來的路只有一條,方向也清楚,如果幸運的話還可以遇到其它上山的遊客。」

 

如此三人便決定一同下山。

 

 

出發來時不曾探知這是哪座山,在車上或者玩鬧或者睡覺,也未曾留意車子爬升的高度,如今雲霧罩頂,山嵐繚繞,心裡也是空空落落一點也不踏實。

 

他們三人都是舞蹈科班生,體力自是好的,覺得走了大半天,天色似乎也漸漸的暗了,怎麼四周景色幾乎沒什麼變換,宛如原地踏步。

 

「哥,我們不會是遇上那個什麼吧……」田柾國走著走著,都出了滿身汗了。

 

「閉嘴,呸呸呸,我做了記號的,我們沒有遇上什麼,」朴智旻盯著身旁的山壁,確認沒有碰上他剛才刻上去的記號。

 

鄭號錫原本膽子就小,為了兩個弟弟一直故作堅強,此時聽聞田柾國一番猜疑,不免內心惶然,他一左一右牽起兩個弟弟的手,「霧這樣大,我們牽著手才不會走散。」

 

兩個弟弟當然知道這個哥哥內心害怕了,也不戳破,任他牽著走路。

 

不知又過了多久,天色已然大暗,朴智旻開著手機照亮前路,鄭號錫用手死死挽住他的胳膊,憂心忡忡的問,「你的手機電力還剩多少?」

 

「還有75%,還能撐一下,如果沒電了就得等天亮了。」

 

沒有星月照拂,只憑手機那點光,山風呼號淒切,周圍暗影婆娑,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他們三人抱成一團緩緩移動,田柾國冷得牙齒打顫,「冷死人了,這哪像七月天啊。」

 

鄭號錫將外套脫下來給田柾國,「穿著,身子暖了再給智旻穿,外套只有一件,我們輪流著穿,」又跟朴智旻換了位置,「我在中間夠久了,智旻到中間比較溫暖些。」

 

朴智旻嘴上不說,其實也覺得挺冷,這種時候也不多客套了,他們三人得要互相照顧才能一起撐到尋得救援。

 

又留神走了片刻,田柾國叫了起來,「你們看,那是不是有光啊?」

 

朴智旻按掉手機,細細望了過去,不遠處確實有亮光。

 

三人大喜,連忙奔了過去。

 

上山沒注意到這裡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小住宅區,住家看上去不太多,還有許多看起來是木造房屋,彷彿是很老舊的社區。

 

選了間有燈光亮著的屋子,鄭號錫上前去敲了敲門,不一會出來一位老伯,他訝異的看著面前三位少年,「怎麼這種時間會來這裡呢?」

 

三人簡單扼要的跟老伯說明經過,不料老人卻搖搖頭,「這個村裡住的都是老人,沒有接任何電線管路,沒辦法打電話,你們看,屋裡點著油燈呢,」他側身讓過,讓少年們看清屋內的模樣。

 

「那怎麼辦啊?」朴智旻簡直要急死了。

 

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了。

 

老伯拍拍離他最近的田柾國肩膀,神情和藹,「先住下來吧,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等天亮了再下山去?」

 

三人折騰一天確實累極,只得謝謝老伯好意,先休息恢復體力再做打算了。

 

木造的房屋相當簡樸,老伯忙用柴火燒熱水讓他們洗浴,三人累了一天,擠在狹小的浴室,只匆匆的洗洗搓搓擦乾便也了事了,出來之後,老婆婆給他們下了餃子。

 

老婆婆笑著又端了清湯出來,「老人家吃得比較清淡,你們將就一點。」

 

三人又忙起身鞠躬道謝,「不要這麼說,這樣就很好了,很謝謝你們收留我們。」

 

風捲殘雲的掃光盤中餃子,又幫著收拾碗盤,老伯將一間像是存放雜物的房間略為整理,在地上給他們鋪了床,「地方小東西多,但睡覺還是可以的,你們委屈點擠一下。」

 

見老伯如此客氣,三人都快跪下來了,又是連連道謝。

 

三人面朝天花板躺著,本以為會睡不著,卻是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朴智旻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夢中的他回到老家後面的小山,那山不高,林蔭茂密,夏日沁涼而暑氣不侵,附近的孩子們都愛往那裡跑,朴智旻也不例外。

 

樹林中有座小廟,香火說不上興旺,但桌上的供品從沒缺少過,大人們都叫孩子們不要隨便進去,問了原因,只說會打擾山神大人,由於廟前有片平坦的空地,孩子們又很喜歡在那裡玩耍,大人們也只能由著他們去了,只要求他們日落前一定要回家,長久以來倒也沒什麼事。

 

朴智旻來到廟前,看到供桌上不同往日,擺滿豐盛的供品,空地上堆滿了東西,香爐裡煙霧袅袅,便知他此刻又是在作夢了。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拿起地上擺放的物事,是一個人偶,旁的有男有女,整齊羅列,白白的臉龐點上胭脂,穿著寬袖長袍,一旁還置放著許多日常用品,還有樂器、房屋和轎輦,這些東西做工相當精巧,只是全部皆用紙紮。

 

他賞玩這些像玩具似的物品,正在興頭上時,聽到遠處有談話聲和腳步聲,怕亂動東西被責罵的他張望一下,選擇躲進空地正中央的紙花轎,那轎身做得十分逼真,大小是正常尺寸,才六歲的小孩,要將自己塞進去並不困難。

 

他偷偷看著外面,一面將紙轎簾虛虛掩上,幾個大人點燃線香,甚為恭敬的朝裡參拜,那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他怕被發現,只看了一眼便將身體縮成一團躲得更加嚴實,外頭像是做起了法事,念誦經文的聲音聽得他昏昏欲睡,不久便真的睡著了。

 

夢中場景變換,待他醒來後,天色已經全黑,月亮卻尚未升起,四周一片昏暗,悄然無聲,他想爬出花轎,卻發現自己推不開那紙糊的轎簾,他胸口一緊,更加使勁去推,兼用上腳去踢踹,那紙卻絲毫沒有損壞半分。

 

就在他內心焦急萬分之際,原本昏暗的外頭卻突然亮了起來,他又縮起手腳,怯怯地自窗隙望出去,周身像是圍繞了許多人,那燈色幽幽,白光中透著綠芒,映出那些人身上的古代裝束,此時他已心生懼意,轎子卻又動了起來,接著他驚恐的發現自己像是浮了起來,樹影映於紙簾上如鬼手攀附,狂風自紙簾縫隙灌了進來,竟如冬日寒徹,冷得他牙齒打顫,他開始號啕大哭,外面的人卻恍若未聞。

 

他瘋狂擊打轎子內部每個地方,哭得聲嘶力竭,不知這樣過了多久,轎子終於停了下來,簾幕被掀開,一名侍女模樣的人來拉他的手,也不管他哭得滿臉眼淚鼻涕,將他扯出轎外,他看著那些男男女女,面如壁白,毫無生氣可言,就如同那些紙紮人偶,他再不懂事,也明白他們不是人。

 

他被兩名侍女架著爬上階梯,說爬也不是爬,畢竟那時他腳已經軟了根本沒力氣走路,正確來說像是緩緩往上飄。

 

那階梯相當高,不過因為是用飄的,倒也沒花多少時間,到了頂層,那兩名侍女將他帶至門口恭敬一拜便將他丟在門口,當他回過頭時,人已不見蹤影。

 

他看著面前的門扉緊閉,不敢大哭出聲,又止不住抽噎,忍得相當辛苦,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彷若電視上古裝劇才會出現的華美殿閣,燈盞裡橘光澄亮,說不出的漂亮,但長廊寂然只讓他更覺可怕。

 

就如同靈異故事寫的那樣,門扇無聲無息的自己打開了,朴智旻忍不住又開始啜泣。

 

一截白色衣袖出現在他的面前,接著他被抱了起來。

 

眼前的人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面容,他用衣袖擦擦朴智旻哭得亂七八糟的小臉,身上有著淡淡的香味,他不曉得那是什麼香味,那人緊緊抱著他,他的手很大很溫暖,於是他好像也不覺得那麼害怕了。

 

屬於男子的低沉嗓音在耳邊響起。

 

「快離開那裡。」

 

 

--TBC--

 

 

*****

 

嗯...這是一個鬼故事(?

復健之作隨便寫寫

未來走向不明

但會有糖錫or果糖(只會擇一)

 

希望有人會發現其實泰亨有出場了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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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mina鏡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