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眸澄澈如鏡,映著他的身影,他想自己應該感到害怕,可是此刻他只能靜看白虎來到他的身邊,像是被蠱惑一般,他輕輕抬起手,見祂似無怒意,也放膽去撫摸祂,掌下觸感一片柔軟溫暖,他宛如發現什麼珍寶,不禁摸了又摸,最後甚至蹲下身抱蹭一番。

 

那白虎驅鬼時甚是威猛兇惡,此時卻相當溫馴任朴智旻撫摸搓揉,一旁鄭號錫仍是不敢離得太近,田柾國則小心翼翼靠了過來,也伸出手想摸摸祂,不料卻被祂一記瞪視趕緊逼得縮回了手。

 

田柾國心有餘悸的看著白虎又看看兩位哥哥,「……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鄭號錫聞言一陣猛搖頭。

 

朴智旻自然也不知道,腦袋靈光一閃,對著白虎輕聲道,「你知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嗎?」

 

白虎掉轉方向,晃著尾巴朝前邁開步子,他們三人連忙跟上。

 

一路穿過大片亂葬坡,薄霧如煙漫漫,陰氣森森,雖然有白虎在前方開路,那些墳頭倒也安份,沒再發生什麼怪異之事,但三人仍不免膽戰心驚。

 

他們走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也沒人敢喊累,景色正在脫離那片雜亂的墳區,普通山路的樣貌在面前鋪展開來,但他們仍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這什麼地方?怎麼連柏油都不鋪一下,」田柾國踢開一顆差點絆著他的石子。

 

「管他什麼地方,我只求沒有鬼,」鄭號錫一路上都緊緊抓著田柾國的臂膀。

 

沒有鬼嗎?朴智旻看著距離他不遠的白虎,覺得考驗似乎尚未結束。

 

在他們趕路的過程,天色由黑至白,又逐漸黯然,雲層一點一滴染上墨色,崎嶇難行的山道卻在此刻開始變得寬敞,前方再次出現一座小村莊,遠遠便可看到點點燈火閃爍,前次經驗讓他們三人再次警戒起來。

 

白虎停了下來,接著在他們的驚呼中縮小身子,看上去如同白色虎紋的貓咪,他來到朴智旻腳邊輕輕蹭著。

 

朴智旻也沒多想,彎身將祂抱進懷裡,只見祂瞇起一雙金眸,甚是滿意的模樣。

 

祂抬起一爪示意朴智旻繼續前行,於是他們三人只得硬著頭皮進入那座不曉得又會讓他們遇上什麼的村莊。

 

古樸的街道人煙不少,個個皆著古代服飾,他們三人裝束明顯與他人不同,朴智旻垂首緊抱著小白虎不敢四處亂看,身後鄭號錫挽緊田柾國的手臂也緊跟著他們,所幸天色昏暗,縱有燈火照明,一時也不容易察覺他們異常之處,偶爾有人送來幾道好奇的眼神,卻也沒多說什麼。

 

輕薄的白霧緩緩飄飛,與路邊攤販的食物冒出來的熱氣在空中纏捲,莫名的香氣乘著夜風徐徐送來,令三人皆感到飢腸轆轆。

 

「哥,我餓了,」田柾國頓了一下,似是想起什麼的遲疑道,「這裡的東西不會是紙錢或樹葉變的吧?」

 

鄭號錫和朴智旻聽他這麼一說胃都疼了。

 

這時朴智旻懷中的小白虎輕撓了撓他的手臂,他們停在一家客棧之前,他眨了眨眼,摸摸小白虎的頭頂,「要進去這裡嗎?」

 

「欸等等,我們身上沒錢啊,」鄭號錫連忙扯住他。

 

卻見小白虎不知何時嘴邊啣了一枚金葉子,朴智旻只得取了過來,率先踏進大門。

 

客棧小二見他們三人裝扮特殊,迎了過來,眼神透著探詢意味,「幾位客官是要用茶?還是……?」

 

朴智旻尚不及思考,一串話便躍上舌尖脫口而出,「住店,一間上房,要安靜的,東西端房裡來,再置辦三人份的換用衣袍,」他將金葉子塞進店小二手裡,「有勞了。」

 

那店小二看到金葉子眼睛登時亮了起來,連連應是,熱情地領著他們上到二樓一間廂房裡,「客官這邊用點茶稍等一下,上房馬上就準備好。」

 

「哇,哥剛才好厲害啊,完全像戲裡的大俠在說的話,」田柾國眼裡流露崇拜光芒。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串話……」朴智旻低頭看著窩在他懷裡的小白虎,探手撓了撓祂的下巴,小白虎懶懶的抬眼瞥了他一眼,他露出一抹微笑,內心像藏了一件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祕密。

 

茶水和幾碟模樣精緻的小點很快的端了上來,他們三人互看數眼,肚子早已咕嚕咕嚕作響,但又遲遲不敢去取來吃。

 

小白虎這時從朴智旻懷裡跳上桌面,嗅了嗅桌面幾碟點心,最後刁了一塊紫色糕點吃了起來,隨後又撿選其他幾盤的點心享用。

 

見祂如此,三人便也放心下箸了。

 

 

沒過多久,一位年紀大些的男子臉上堆滿笑意的進來,妥妥的掌櫃打扮,「房間被褥都準備妥當,幾位客官請隨我來。」

 

他們被安排在最角落的屋子,雕花的木門推開,空間寬敞,算得相當雅緻,桌上已佈好酒水和數道熱菜,嶄新長袍及貼身衣物皆整齊的折好置於床邊。

 

「幾位客官看起來是外地人,風塵僕僕而來想必辛苦,酒菜已備好,還需要什麼吩咐一聲即可。」

 

鄭號錫背著手學著朴智旻方才的口吻,「過會讓人送熱水過來,我們要沐浴。」

 

「好的,那小的先下去準備,」中年男子替他們闔上門退了出去。

 

「哇哦,哥真是有模有樣啊,」田柾國吹了聲口哨。

 

「嘿嘿,電視上不都這麼演嘛,用大木桶裝的洗澡水。」

 

鄭號錫用盤子呈裝些食物給小白虎,祂卻看都不看一眼,他狐疑的看了看盤內的食物,「怎麼不吃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田柾國看著小白虎趴在桌上的模樣,又想起早前祂不願意被自己碰的那幕,「唔……智旻哥你餵他試試?」

 

朴智旻聞言,瞧了瞧桌上的菜,舉箸夾了塊肉遞至小白虎嘴邊,見祂很快的將肉吞下的模樣,又連連夾了幾塊給祂,連蔬菜也照吃不誤。

 

「果然是要哥餵才行啊,那就交給你啦,」田柾國給兩位哥哥和自己都添上滿滿一大碗白飯後也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三人一虎飽餐一頓,過沒多久裝滿熱水的大木桶便送到房裡,他們三人輪流到屏風後洗浴,鄭號錫和田柾國兩人像是要把住過亂葬坡的穢氣都洗掉般,兩人用掉了四桶水,折騰了好一番,最後才終於輪到朴智旻。

 

他浸泡在熱水中,連日來的變故和驚嚇此刻彷彿都隨著水霧騰飛於空,他癱著身子放空大腦,一個側頭卻見小白虎趴在屏風上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盯得他頭皮發麻,他嘆了口氣,決定早早讓自己躺平。

 

因為實在太害怕了,三個人即便擠得要命也要同睡一張床,朴智旻出去時鄭號錫和田柾國緊挨著已經睡著了,留著最外側的位置給他,他隨意擦了擦濕髮後也躺了上去,還不忘給旁邊哥哥弟弟蓋好棉被。

 

模模糊糊之際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他的懷裡,可他太累了,累到完全不想動彈,便抱著那團東西沉沉睡去。

 

 

 

 

朴智旻是被吵醒的,他總覺得有個濕濕熱熱的東西在自己臉上游移,困倦地睜開雙眼,小白虎的金眸赫然映入眼簾,見他似乎尚未醒神,小白虎又舔了舔他的唇角,他心下詫異,當即坐起身來,朝一旁望去,鄭號錫與田柾國坐在木桌旁,皆已換上掌櫃為他們準備的服飾。

 

「噗。」

 

「笑什麼,等下你也要換,」鄭號錫走了過來,將他的衣服扔給他,「還好吧?你睡好沉,我和柾國都叫不醒你。」

 

朴智旻聞言微愣,稍做回想,他一向淺眠,又老做那個怪異的夢,確實許久不曾如此熟睡,他對鄭號錫扯開唇角,「沒事的,現在精神好的很。」

 

小白虎在他們用完早飯後便窩在門口懶懶地瞅著他們,朴智旻心神領會,便幫著整理行囊,「哥,柾國,我們得走了。」

 

離開熱鬧的小鎮,入眼又是一片綠意鋪展,小白虎跳離朴智旻的懷抱,轉瞬又恢復巨大凜然的靈獸模樣,如同前日般帶頭領著他們。

 

隨著路程,山道也由寬至窄,絕崖峭壁之下谷壑幽深,風聲獵獵,此刻方覺那座小鎮竟是位於如此險峻之地,昨日一夜安穩倒像一場大夢。

 

「我們晚上睡哪啊?」田柾國看著天空最後一點白被完全黑夜吞噬,月亮尚未升空,他們視物僅憑白虎周身所散發出的一團光暈做為照明。

 

夜晚的山景,枝影橫斜,樹葉在強風吹拂下發出沙沙聲響,莫名的遠處偶有野犬嚎叫,又似有女子啼哭,情境可怖相較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三人又抱成一團,亦步亦趨的跟著白虎,深怕走慢了點沒跟上當真欲哭無淚。

 

白虎停在一座破落的寺廟前,那廟倒是建得相當宏偉壯闊,只是門庭衰敗,景色寂寥,如今在夜色中更顯晦暗陰森。

 

「嗚嗚嗚嗚嗚這種地方看起來就是會有鬼啊,」鄭號錫挽著兩個弟弟的手臉色發白。

 

那白虎也不理他們三人,逕自步上階梯,他們只得趕緊跟上。

 

大門朱漆零落,石磚地面滿佈塵沙與枝葉,青草揉著泥土的潮濕氣息自風中送來,說不出的淒冷寒愴,白虎踏著無聲的腳步,領著他們穿過亂草叢生花葉凋零的園林,來到一座殿閣之前,刻著大雄寶殿的匾額歪斜,邊角處佈著團團蛛絲。

 

他們進入殿閣,三寶佛像金身端坐於蓮花座上,本應該莊嚴肅穆,令人心生敬意,卻因金漆掉落,蛛絲團佈,在黑暗中那對佛眼幽幽,倒讓人心有懼意。

 

白虎在此刻又縮小身子,化為小白虎的模樣,祂來到佛像之前,接著鑽入供桌之下,見祂如此,他們也只得跟進,上頭鋪了明黃色的祥雲流蘇長巾,倒把他們罩得嚴實。

 

「不會吧,今晚要窩這種地方一晚?」田柾國小聲的說著,語氣頗是崩潰。

 

那供桌由石頭所砌,相當巨大,底下空間要擠下他們三人倒也容易,只不過白虎的用意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你膽敢質疑白虎大人的決定?」朴智旻挑眉。

 

「不敢不敢,」他取過自己的包袱拍了拍,躺好躺平,已就入睡姿勢。

 

其他二人也學著他將包袱當枕頭準備休息,不料此刻卻突然狂風呼號,所有的窗扉門扇大開,鐘鼓樂聲由遠而近,無人的殿內,燈盞卻一一燃起明火,登時光明熾盛。

 

他們三人連忙扯住流蘇長巾不讓風吹開,趴伏於地向外瞧著,但見幾道黃紗由門口橫空穿入,十數名身著僧服之人踏著黃紗飄然而至,他們整齊立於兩旁,長袖翻飛之間,那黃紗又被鋪在地面,迎接著隨後而來的八人金紗輦輿。

 

輦輿停了下來,侍者打起華蓋迎下一名身著金色僧服的男子,他頸項披掛白玉佛珠,面容白淨漂亮,慈眉善目,只是唇瓣紅豔,憑添幾分妖異之氣。

 

那些侍者又抬進數名女子置於地面,而那金色僧服之人則緩步於她們身側,接著自他袖中伸出長長數截黑褐色的不明物體,那物事刺入女子們的脖頸,不消多時,那幾名女子便化做一具具白骨。

 

「天­­­──」

 

朴智旻發出聲音的同時,一隻溫熱的大掌由後緊緊摀住他的嘴,一道極為低沉的男子嗓音附於他的耳畔,「安靜。」

 

顧不得這名男子怎麼出現的,他緊張的看著金色僧服男子朝他們走來,接著一把掀起流蘇長巾──

 

 

---TBC---

arrow
arrow

    semina鏡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